《与妻书》 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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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一

  意映爱妻,见字如面:

当我动笔写此信时,我还是这世间的一介凡人,而当你读到它,我已成为了阴间的一缕幽魂。

怀着这般沉重的心情书写,泪水与笔墨交融,数次想要搁笔不再写下去,可又担忧你不明白我的苦楚,指责我狠心舍你而去,说我不懂你的心意,于是强忍着满心的悲痛为你写下这些话语。

我对你的爱深沉至极,也正因这份爱,让我有勇气去直面死亡。

自从与你相遇,我一直期望着天下的有情人都能修成正果、终成眷属。然而,如今这世间,到处弥漫着血腥之气,恶势力横行霸道,能称心如意的能有几户人家?就像江州司马听闻琵琶女的遭遇而泪湿衣衫,我也无法做到如古代圣贤那般超脱忘情。

古人说,有仁德的人,敬爱自己的长辈,进而也敬爱别人的长辈;爱护自己的晚辈,进而也爱护别人的晚辈。我将对你的爱推而广之,努力去帮助天下人爱护他们所爱的人,所以才敢于先你一步赴死。倘若你能体谅我的这番心意,在痛哭之后,也应当心怀天下之人。

你可还记得,四五年前的某个夜晚,我对你说,比起我先离世,我更希望你先走在我前面。你当时为此生气,我跟你解释了许久,最终你才不再言语。我的本意是,你身子单薄柔弱,定然承受不住失去我的悲痛。若是我先离开人世,留下你憔悴哀伤,我万万于心不忍,不如由我来承受这苦痛。

可谁能料到,现今竟真的让你遭遇这样的事,我是真的真的难以将你忘怀。

想起我们的家,在后街,进门穿过走廊,走过前后厅,转过三四个弯,有一个小厅,厅旁有间小屋,那便是我们的家。

新婚三四个月的时候,大概在冬月十五前后,那晚窗外稀疏的梅枝筛落月影,我与你并肩携手,轻声细语,无话不说,无所不倾诉。如今回想起来,这场景只剩下满心的泪水。

又忆起六七年前,我逃离家门后归来,你哭着对我说,今后无论我要去哪里,一定要告诉你,你定会与我同行。当时我应下了你。就在十几天前我回家时,本打算将此次出行的目的告知于你。可一见到你,却难以启齿。你怀有身孕,怎能承受这样的事。我只能将这份痛苦深埋心底,所以才每日买醉。如今,你可明白了吗?

我本是愿意与你相守一生的。然而,就如今的局势而言,遭遇天灾可能会死,遭遇盗贼可能会死,国家被瓜分之时可能会死,被奸官污吏欺压残害也可能会死。这些状况都可能让人失去生命,真到了那个时候,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去,或者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去,我能做到吗?你又能做到吗?

即便不死,彼此分离不能相见,徒然让两地的人望眼欲穿,直到尸骨化为石头,试问从古至今,何时曾见过破碎的镜子能重圆。如此算来,比起死别,生离或许更加痛苦。

可又能如何呢,你我如今虽然还活着,可天下间不因死亡而死、不愿分离而分离的人多不胜数。像你我这般情深意重之人,怎能忍心?所以我才敢不顾及你而决然赴死。

今日,国家大事的成败,自有其他志同道合之人继续拼搏,我死而无怨。

想想我们的孩子已经五岁,转眼间就会长大成人,希望你能好好抚育他,期望他能像我。而你腹中的孩子,我猜是个女儿,定然像你。但倘若又是个男孩,请让他以父亲的志向作为自己的志向,以父亲为骄傲。那样在我死后,世上还留存着一个小小的“林觉民”,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
往后我们这个家或许会很贫困,但无妨,贫困没什么可怕的,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罢了。

该说的大致都说了,如果在九泉之下,我远远地听到你的哭声,也会用哭声回应你。我向来不相信世上有鬼,但此刻却由衷地希望真的有鬼。人们谈论心灵感应,我也盼望真有其事,那么等我离去后,我的灵魂还能长久地陪伴在你身旁,你也不必过于悲伤。

我从未跟你提及我的平生志向,这是我的过错,可若如实相告,又怕你日夜为我担忧。我为国家牺牲,万死不辞,而让你担忧,实在是我万万不忍心的。

你知道吗?我对你的爱已至极致,就怕为你考虑得不够周全。

对于你来说,何其幸运能嫁给我,又何其不幸生于这动荡之世。对于我,何其幸运能娶到你,又何其不幸与你同生于这乱世。但终究没办法,我终究无法只顾自己。

为了国家舍弃生命,才造成了今日你我的生死别离。

我把这些话写在了这方巾之上,纸短情长,还有千千万万未曾言明的,只盼你能懂。

如今我无法与你相见,你也难以割舍我,或许我们只能在梦中重逢了。

我实在写不下去了。

太痛苦了。

辛亥年三月二十六日。

深夜四更,觉民亲笔。

家中长辈若是通晓文字,若有不明白的地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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